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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片來源
攝:Him Chow
"I cannot use Chinese to explain my homeland's politics... I simply cannot. "朋友一年前這樣告訴我。他現在是康乃爾大學的學生。
我聽到這句話時感到幾分驚訝,亦或,對於他的邏輯感到十分可笑。怎麼就不能用我們自己的語言了呢?這種想法,持續直到上週我的同學問我:什麼是「六四」事件?那一刻,我的心情可以用「無助」來形容。
曾經同許多人一樣,我並不贊同在日常對話中向國語句子中參雜英文,更無法理解和國人用英文聊天的道理。時過境遷,我竟成了這「中英交雜」的一員,而且難以控制趨勢的蔓延,以至英文甚至進入了我與家人的對話之中。
無可厚非,這和生活經驗相關,有些詞彙一時間找不到中文的對應,只好用英文頂上。但比這更危險的是,我們討論到嚴肅話題,無論是學術、政治還是帶有敏感色彩的歷史,會下意識地轉向英文。第一反應是尋找英文信息。它成了我們認知源頭的載體。
「令我擔心,也應使國家擔心的是,此時的中文,已經失去了作為一個承載歷史和事實的語言。」在網上發送了自己的憂慮,卻很諷刺的發現被屏蔽了。罷罷,用英語重發了一遍。這在我的夥伴當中引起了激烈的討論。語言?用的是英文。
學術界的「英語霸權」業已形成。如果你是新一代的年輕學者,很難想象沒有英語輔助的研究。這不僅是和英美的學術界對話,而是跟蹤世界其它地方的思想發展,英文都成為最可能的媒介。谷歌學術要返回中國了,因為無論怎樣崛起,中國也不可能冒險成為信息的孤島。
媒體也是如此,我們對國際事件的瞭解,甚至對本國事態的發展,不少是從港澳臺西方媒體上得知的。甚至國內發了個不知所云的聲明和決定,非要「翻牆」一把才知道來龍去脈,緣起於什麼事件。
於是乎,打著深度思考名頭的評論,變成了英文資源的搬運和整合。
如果這對你來講還是太抽象,那這裡有一個例子。當我們討論到敏感詞,就會下意識地轉換到英文,言論自由不能說就freedom of speech, 人權不能說就human rights.... democratisation, universal values,本該以母語進行的討論開始被英文挾持。
審查,是每個國家都或多或少使用的政策。但我一直認為,審查制度不能阻止認知。想探究的人,自然會有方法。
但我始料未及的,是審查對我們語言帶來的前所未有之危機。
伴隨著我們語言的自由空間不斷減小,最令我恐慌的,不是我們將無法發出聲音,而是我們彼此之間不再信任中文。
我們從中文獲得可靠認知的成本越來越高,使得我們對自己親切的母語產生了不可逆的懷疑。這恐怕是中文當代最深刻生存危機。
這不是說中文會消失。流傳了3000餘年的它作為日常溝通的語言當然會繼續存在。我們會看到千千萬萬學中文的人,把這個古老的語言傳承下去。
只是在當下,中文作為一種批判和承載事實的語言,正在逐漸地消失。
最令人諷刺的是,我們等對此感到擔憂的,卻不能用自己的語言來抒發自己的觀點。
講到這裡,作為中學生的我們肯定會被訓斥「這有恩宰樣?你們的主業就是學習」。但是我真的心有不甘,這不是我們想看到的。
語言的生命在於傳承,為盡可能多的個體提供傳承真相和認知工具。它的旺盛和多元比那些眼前的秩序和利益重要的多,在這一點上,語言比任何一個政體、意識形態或是商業帝國的生命更悠長。
當屏蔽和壓制已經危害到了我們傳承千年的語言,這對我們又會有何啟示和改變?